德國波鴻 － 在視像通話的另一頭，22歲的Valeria提到她的家鄉哈爾科夫(Kharkiv)時，臉上是擋不住的開心和自豪。
「對我來說，它是迄今為止住過最舒適的城市。」她說。
這座烏克蘭第二大城市因為學校林立，吸引了大批年輕人和留學生，所以又被稱為「學生之城」。Valeria兩年前在當地大學的建築系畢業，之後轉行到設計行業，現居於德國。她記憶中的家鄉是綠油油，充滿朝氣的。「到處都是公園和樹木，非常乾淨，大家都會努力保持城市的清潔… 年輕人會定期舉辦活動，例如教育節、文化節、音樂節、動漫展等等。」
但這些光景在去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都不復存在。離俄國邊境只有30公里的哈爾科夫是其中一個被戰火摧毀的城市，當地150萬人在境內流離失所。與許多身處海外的烏克蘭人一樣，Valeria得悉戰爭爆發時感到無法置信，當刻的心情她至今依然無法釋懷。
【被戰火摧毀的回憶】
時間回到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Valeria 早上7點醒來，準備上班時，收到家人的訊息：「戰爭開始了，但別擔心，我們很安全。」
「我不能相信這個是事實，我很震驚很害怕，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湧出…我在公司不斷看新聞，聯絡我家鄉的親友確定他們的安危，幫他們找住處。」她回憶道。
「當下有很多信息和強烈的情緒，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處理它們。」
最令Valeria感到難受的是說服家人離開。她的妹妹買了20張往其他烏克蘭城市的車票，但她對Valeria說：「我不確定我能否活著到達。 」決定留守家園的Valeria的祖母則安慰她說：「別擔心我，我已經活了大半世，最重要的是過你自己的生活。」然而這份安慰卻沒能夠令她釋懷。
在討論家人去留時，她的父親需要留在哈爾科夫，因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戰事爆發後發布軍事動員令，禁止18歲至60歲男性公民離境。雖然Valeria的父親尚未被徵召，但她的祖母亦決定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現在，Valeria的母親和妹妹已經搬到徳國和她一齊居住。「去年四月，她們決定離開。我媽媽在烏克蘭睡得很差，她總是焦慮和恐懼，因害怕突然的導彈襲擊而多晚不能睡著。直到她來到德國之後她的睡眠質素才好了許多，可能因為她感到安全和放鬆。 」
去年11月Valeria短暫回到家鄉哈爾科夫。眼前所見的廢墟令她痛心。「戰後，許多地方都被摧毀了。 感覺好像有人試圖奪走你的記憶，我的中小學消失了，帶走了我人生中 11 年；被炮轟的大學又減去我經歷過的四年。 感覺真的很難受，但大家都在努力適應，努力過正常的生活。」
戰火持續超過一年，很多烏克蘭人選擇返回故里，幫助重建家園。「我看到人們開始回家，城市變得更加活躍。 我想冬天過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回來，因為那裡變得更安全，襲擊也少了。 雖然住在那裡並非 100% 安全，但人們開始適應戰後生活，他們那裡工作，開放購物中心，去年甚至開設了新的商店。」
【從歷史了解俄烏戰爭】
由於歷史的關係，烏克蘭曾受到俄羅斯帝國與蘇聯先後統治數百年，國內至今仍有大量的俄語人口，Valeria亦是其中之一。她位於東部家鄉哈爾科夫就是其中一個以俄語作為主要語言的城市。
和許多使用俄語烏語的雙語人士一樣，Valeria在戰後改用了烏克蘭語作為主要語言。
「戰爭初時，有謠言說俄軍會幫助講俄語的烏克蘭人。我来自一個說俄語的家庭，但我並不想讓任何俄軍救我。」
至於對俄國的文化認同，世代差異在戰後愈見明顯，「對於老一輩人，他們會想回到蘇聯，他們感到更安全，因為那是他們童年的土地… 我甚至在德國聽到過一些故事，比如 30 多年前蘇聯垮台後來到這裡的人 仍然會提到蘇聯的偉大。然而從歷史上看，我知道他們當時經濟條件很差，又面對政治鎮壓，但他們依然會說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Valeria說。
相反，年輕一代則渴望烏克蘭的獨立。「我聽很多年輕人說，即使他們在烏克蘭說俄語，他們都會留在烏克蘭。他們明白獨立和自由對烏克蘭的意義。」在戰後Valeria重新拾起了以前毫不關心的歷史書，渴望了解正在發生的戰爭的因由。「我想知道為什麼會有戰爭？ 我的民族如何在被壓迫的歲月中生存下來？ 在困難時期，他們有多團結？我希望藉閱讀了解烏克蘭豐富的文化和歷史。」
尋找答案的過程為Valeria帶來了很多改變，「我的價值觀發生了變化。之前我希望環遊世界，嘗試在不同的國家生活， 但現在我只想離我的家人近一點。不僅僅是從遠處，而是在身邊支持他們。」
【繼續聲援烏克蘭】
對從事設計行業的Valeria來說，藝術和義工是幫助她減少戰爭帶來焦慮的方法。「當我開始思考很多的時候，或焦慮的時候，我就會畫畫。當我生氣，感到憤怒時，我會做運動來清醒一下頭腦。當我感到絕望的時候，我會去做義工，協助一些人道主義援助工作，例如整理寄往烏克蘭的包裹。 」
在她現居的德國西部城市波鴻有一個很大的烏克蘭社區，大家會互相支持，間中組織一些晚上活動，或者一起做義工。由於Valeria的德語水平比較高，她會幫助烏克蘭人翻譯文件；她的朋友亦為女性組織了一個心理小組，讓女性聚集在一起分享自己的感情，互相支持。
為了聲援國內同胞，Valeria設計了幾件藝術作品，打算免費贈送給人。「我想做一些來自烏克蘭城市的明信片，這樣人們就可以從他們的城市買一張來支持我們的國家。 這是我在藝術方面的小目標。」
訪談的尾聲，Valaria說這是她第一次接受訪問，對她和她的國家都意義重大。
「這意味著人們仍然關心，人們仍然看見烏克蘭的戰爭。我希望戰後，可以有更多人來到烏克蘭，看看我們這片土地的美麗、自然和文化。 希望人們繼續傳播信息，繼續捐贈並以任何可能的方式繼續支持。 並且不要忘記戰爭還沒有結束，直到烏克蘭人奪回自由。」
更多在2022年11月由Valeria拍攝的哈爾科夫(Kharki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