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水埗的一個寧靜的晚上,有一間散發著溫暖燈光的餐廳正忙碌地接待絡繹不絕地入座的客人。
餐廳裡面有著各式各樣帶異國風情的裝飾:有土耳其特色的馬賽克燈、令人想起墨西哥亡靈節的骼髏頭裝飾,並且一進門就能看到滿牆的中東風手繪畫,給予人一種走進異地古玩店的感覺。當晚餐廳以「Kitchen Away Home」為題招待客人,由離開家鄉、身在異地的特別主廚準備。客人們事先都不知道當晚的菜式和其文化出處,只帶著好奇、些微的緊張和對老闆的信心出席。
在坐席後侍應先送上一杯奶茶色的特式飲品作開場,冰涼飲品的上面放有像涼粉質感的啫喱條,並帶有甜甜的椰汁和薑的味道,舒緩剛從炎熱街道進店的口渴和熱度。年輕的調酒師為大家介紹這款啓發自他第一次印尼之旅的飲品,著意模仿當地質感像甜品的飲料,並有各式各樣配料的特徵,這也成為了我們猜想當晚主菜的線索。
前菜有來自巴基斯坦的沙律Kachumber,材料有青瓜、蕃茄、辣椒和巴基斯坦人喜愛的鷹嘴豆,新鮮的蔬菜中有一種從未嘗過的刺激辣度,這時當晚的大廚就登場。大廚是一位來自巴基斯坦的年輕女士,她準備了當晚近五十人份量的沙律和甜品,而她亦是一位在香港渡過八年歲月的難民。
難民(Refugee)和尋求庇護者(Asylum Seeker)是指因迫害、戰爭或暴力而被迫離開自己國家的人士,在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不能回國或會面臨生命危險。根據當晚主辦的勵行會分享,香港現時有約13000名尋求庇護者,然而自2003年,至今只有302位申請者被認可為難民,其餘申請人只能在審批和上訴的過程中無限等待。香港現時的政策是不容許尋求庇護者在審批期間參與任何形式的有薪工作,審批的年日卻可以是十年不等。主辦方分享最近他們有一位申請人終於成功申請難民身份,但他是花上了十七年的人生。等待過程中,如何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生活固然是日常的難題,但更消磨人的是不能一展所長,不被容許以自主的方式加入社區的屈悶,和白白流逝的青春。
這位巴基斯坦女子八年前來到香港時連英語也說不上,在陌生和孤單中面對從未認識的香港。幸運的是她遇上了勵行會和他們的同事,其中一位是來自非洲國家的難民。這位同事走過和巴基斯坦女子一樣的路程和艱難,所以她以自身的經歷鼓勵對方,
「我曾經以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不能說英語,不會用電腦,但因為有人推動我鼓勵我,我今天做到了,我也相信我們是什麼都能做到!」
這些真實例子向人證明難民並不是沒有能力、坐而待毙的人們,反而他們是不斷面對難關和創傷,但仍然勇於突破和挑戰自我的生命。
之後我們有來自印尼的雞肉飯作主菜,由同樣是難民身份的一位印尼女士所準備。菜式也許不是陌生,但卻多了一份家庭的味道,特別是因廚房積極地用她自學得來的廣東話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故事。勵行會提到正正是因為印尼對香港來說不太陌生,而她現時的制度政情在香港政府的標準來說亦是相對民主穩定,所以印尼人要申請難民身份是額外困難。然而,因宗教信仰、性取向或其他關鍵原因而被迫害的人是確實存在的。這位女士的例子正正讓我們看到難民並不止於來自國家級的災難,但因堅持個人信念和取態而被迫撇下家園的人也付上了同樣沉重的代價。他們來香港的旅程並不是嚮往更美好的移民,但是出於即時的逃命求生,並被迫放棄了所有曾經擁有的美好。也許我們不能完全代入他們的經歷和生命百味,但正因食物代表著他們對家鄉的回憶,透過味道難民們能與離開了的家連結,同樣亦建立起我們與他們之間的連繫,因為一道菜我們能更認識他和他們所朝思暮想的家鄉。
主領的社工Jeffrey Andrews自身也是於香港生活多年,努力懷抱香港文化和社區,但他仍在挑戰「少數族裔」這標籤所帶來的隔閡和誤解。他分享到香港經歷台風後,一眾難民主動提出幫忙清理雜物和清潔社區的故事。雖然起初因為他們不同種族的外貌令一些當地居民側目,但他們數小時堅持不懈的付出,終令居民看到他們的一片真心和對社區的愛心,
「我經常鼓勵他們(身在香港的難民),只要你一直堅持做好的事,終有一天你會贏得人們的尊重」
因著難民自身在逆境中的不放棄和良善,並且一班願意相信和支持難民的人,在這頓帶異鄉味道的筵席中我看見作為人的強韌、尊嚴、光芒和溫暖。
再次感謝Lonely Paisley的用心和安排,讓我們能看到嘗到難民的心意和對生命的熱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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