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的最後一天,我們很高興能邀請到美國哈佛大學歷史系的博士候選人Kabl Wilkerson與我們編輯對談。Kabl出身於德克薩斯州西部,是波塔瓦托米公民民族(Potawatomi Nation)的公民。在對談中,我們探討了認識美國原住民歷史的重要性,並且原住民對身於亞洲、身於現今的我們的影響。
經過一個月探索美國原住民的旅程,我們從幾位原住民藝術家的故事中了解到他們在主流社會面對過的歧視和偏見,以及他們的族群如何利用祖先留下的智慧和哲學去抵抗由古至今一系列的壓迫。
在六月的最後一天,我們很高興能邀請到美國哈佛大學歷史系的博士候選人Kabl Wilkerson與我們編輯對談。Kabl出身於德克薩斯州西部,是波塔瓦托米公民民族(Potawatomi Nation)的公民,亦是屬於布拉索夫家族(Brasov family)和熊族(Bear Clan)的一員。他專門研究美國原住民政策,特別是關注原住民的政治重組和美洲印第安人政策的跨國影響。
在對談中,我們探討了認識美國原住民歷史的重要性,並且原住民對身於亞洲、身於現今的我們的影響。
(下稱編輯為S,Kabl為K)
S:在資料搜集的過程中,我們得知原住民都十分重視先祖所傳遞下來的歷史和傳統,是什麼驅使你不單保存在部族內的歷史,但更把這些知識轉化並帶到專業的學術界?
K:我必須說,激勵我做這一切都是我的社群和我的人民。我認為美國、加拿大和所有美洲的原住民都可以擁有和理解自己的歷史,並且不僅能夠自己教授歷史,而且能夠向其他人教授歷史,這是非常重要。
大眾和美國主流歷史界一般都認為,美洲原住民歷史是一門偏門科目,亦即是它不重要。然而事實上,整個美國不僅是建立在從原住民手中竊取的土地上,她的歷史亦建立在原住民的抵抗之上。原住民群體深刻地塑造了當今美國的結構,但它卻常常被其他同樣重要的多樣故事所掩蓋。不幸的是,原住民往往被排除在建構歷史的對話之外。這就是我的興趣所在,我一直都希望面向非原住民去分享我的研究,亦希望能夠為那些一直沒有屬於自己歷史的人們重建他們的歷史觀。
S:作為一位原住民,我相信你的聲音和視角確實地為學術界,特別是歷史學界帶來關鍵的新論點。在成為博士候選人的過程中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K:當然有,我會說,試圖向美國的主流歷史學家闡述我的論點是非常困難的。盡管我們所使用的資料是一樣,他們會難以理解我描述原住民觀點和重要性的論述。曾經甚至有院校對我試圖提出的想法抱持敵意,那些論述甚至不是由我原創。
在傳統歷史論述中,原住民對美國故事的核心地位結束於 19 世紀,你會看到 20 世紀的歷史學家如何明確表明原住民不存在於歷史。過往在哈佛大學和其他地方亦有學者提出,我們應該將美國向西擴張視為國內問題,他們通常理解原住民為純粹的美國人,受美國主權所管轄,所以原住民的歷史只是美國發展的一小部分,而不是關鍵。
然而,對於原住民來說,我們有自己的部落和國家的概念,我們所經歷的殖民化和損失是確切的侵略,亦涉及多個主權的衝突,這是一個跨國的議題。美國的進步和民主進程是牽涉數百萬原住民的生命為代價,但這些原住民卻往往被忽視和漠視了。
我的工作就是挑戰這種既定的美國敘事,試圖說明和論證原住民是國家建設的核心,當然在學術討論中我也曾面對過阻力。
S:那在你研究原住民歷史的過程中,你有沒有對於自己的群體有新的發現?
最近一樣令我驚奇和反思的事情是我們的人民為自己做決定的力量和決心。原住民在歷史和現今都充滿了自治和獨立的意識,這不僅取決於我們對這片土地的深入了解,而且是本來我們就有組織自己社會和人民的概念和能力。我看到自從第一批歐洲人與我們互動以來,原住民一直在實踐我們的主權,並且沒有放棄證明它的真實。
其中我相信十分有力的代表是我們的領袖在各方面都十分嫻熟,他們深思熟慮、機智得體,直到今天他們仍是這樣,這給了我很大的希望。我在我們的領袖和外來者的互動中觀察到,他們總是重視和平,選擇外交和溝通過於暴力。特別是我們的人民願意不斷談判,他們從不害怕衝突,也不迴避衝突,但是經常優先考慮以和平解決問題。這是在我們長年在土地主權的拉鋸上,令人難以置信的堅持。我從中看到了我們民族在精神和核心價值上的延續性,並看到了屬於我們的力量。
S:確實在我們認識原住民的文化和歷史中,我也被原住民對生命和地球的那份尊重所感動。在這個如此混亂和充滿衝突的時代中,原住民群體給我的印象卻是保持不變和純正。這份信念不單是在網上的資料看到,但每位我們採訪的新一輩也分享著同樣的想法。
K:確實是。舉例說,我的部落目前位於俄克拉荷馬州,它是 Potawatomi 的九個部落之一,由於 1830 年我們經歷了強制遷移,所有部落在 1830 年到 1838 年期間都被分散了。我們原生的地方是密歇根州的聖約瑟夫河谷,我們佔據了一片很廣闊的土地,這些土地現在沿著現在的密歇根湖的周邊延伸,那裡被水所包圍,亦有很多樹,人會稱那裡為「千湖之地」。我們現在的地方卻是非常平坦的平原,沒有樹,亦非常熱。所以你可以想像我們的原生地和現在被安置的地方之間的天壤之別,這對我們來說意味著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在適應的過程中,我們依賴許多周邊的平原部落。這些重要的朋友與我們分享我們失去了的儀式,為我們提供了屬於他們的傳統和做法。這些部落慷慨地贈送能幫助我們生活的東西。現在我的部落深受平原部落社區的影響,但我們亦永遠是五大湖部落,我們會帶著所有與我們分享過、如此多的人的記憶前進。我認為這種哲學支撐著我們,亦是我所提出的「外交」精神。
這就像人與人之間深刻的個人聯繫,人對另一個人產生共情和連繫,這也延伸至與其他族群、其他生物,所有的生命。我們相信我們能與每個人聯繫,包括我和你,這可能並不明顯,或者是相隔大海,但我們還是能找到這份連繫。所以我認為,儘管我們失去了很多,但這種對所有生命的深刻尊重仍然是定義我們群體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核心,我們深深依賴我們周圍的人民,以及他們真誠願意幫助我們,它使我們成為真正的人。我認為,這個對生命的態度對於當今時代許多人來說,可以是重新審視我們所擁有的關係的方向。至少在美國,我們總是強調要獨立自主,需要為自己而努力,或是獨自解決問題就代表你的能力,這些想法會讓你最終感到孤獨和悲傷,我認為這是十分可悲的現象。相較之下,互相支持依賴讓我們不單活在自己的社區,更是擁有一個擴展、廣闊的社群,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我認為這是很美麗的事。
S:最後作為一位原住民和歷史學者,你有沒有什麼信息給我們的讀者?
K:我希望大家看到原住民今天仍然存在,並且認知他們對於大家所認識的美國有著無可比擬的地位。也許過往主流歷史觀和教育都會把原住民塑造成被動的群體,或只是美國的一部分,但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原住民堅持不放棄的主權和獨有文化,並且我們的經歷是與很多被植民的群體十分相似,能夠成為大家的支持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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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l Wilkerson Harvard Profile
https://history.fas.harvard.edu/people/kabl-wilk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