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的街頭英雄:專訪蘇丹攝影師

在蘇丹這段特別困難的日子,我們偶然地在網上發現一個來自蘇丹的街頭攝影師帳戶,通過他的鏡頭和照片,我們能看到新聞上極少可見的蘇丹市面景象 — 乾淨整潔的泥黃色小巷、五顏六色的香料小山和阿拉伯文的本地商品在市場上售賣、在街邊坐著摺櫈笑著聊天的老人、被日落照成橙黃色的泥磚小屋,一切的影像都如此平靜和諧,令人難以想像今天這個街頭再度陷入煉獄般的戰爭和殘害。

Photo Credit to Abu Bakr Al-Hashmi

因為蘇丹此時的網絡服務變得極度有限,所以對方也難以與我們視像對話,只能藉英文訊息對談訪問他,但從他的文字中我們已能看到他的學識和得體的態度,他甚至擁有我們眾多專訪中數一數二流利的文筆和豐富精緻的英文詞彙。

「讓我先從我的全名開始介紹自己:我是 Abu Bakr Al-Hashmi,是土生土長的蘇丹人。我住在首都喀土穆北部城市巴赫里(Bahri)。從我開始拍攝我居住地區Halfayat Al-Muluk的街頭生活起,我發現了自己的攝影天賦和興趣,因此於 2015 年開始了我的攝影生涯。」

「我從兩歲開始就在一個大家庭的房子裡長大。到目前為止,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但我的童年是和與我同齡的親戚和眾多人一起渡過。我們過去常常一起玩耍、分享故事、一起學習。學校放假的時候,我們會用鐵罐製造玩具汽車,一清早就帶著它們跑到市中心玩耍。當天氣變熱時,我們就會回到家玩電子遊戲(當時我們的最愛是《俠盜獵車手:聖安地列斯》)這也是我喜歡上汽車的原因!這些回憶是我童年最喜歡的部分,雖然我是父母的獨生子,但這件事並沒有讓我感到孤獨,因為我總是被家庭的溫暖包圍,這對我的成長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在訊息中Abu與我們分享了一張屬於他家族的大合照,當中可以看到Abu和他一眾年紀相若的親戚帶著燦爛的笑容,坐著他們最喜愛的車,「這張照片是我最喜歡的照片之一,照片是在五年前拍攝的,裡面有我和一同成長的親戚。我們很重視家庭,我總是希望我能有更多舊照片,但因為現在的混亂我目前找不到該相冊。我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個叔叔曾經有一台富士電子相機,他曾經給我們拍照。或許我就是因為這件事而喜歡上攝影,和被啓發了照片如何能成為記憶的載體。」

Photo of Abu Bakr Al-Hashmi and family

在他眾多於蘇丹街頭拍攝的照片中,我們問及他最深刻的一張作品:「我為Halfayat Al-Muluk地區的一個人拍了我第一張照片,他的名字叫阿卜杜拉。當時他正在用驢子拉的車運送著沙子和建築材料。那輛木車明顯需要維修,但對他來說成本太高了,所以他只能慢慢地乘著這架快要支離破碎的車輛前進。這個情景啟發了我,我用當時的相機把那個瞬間記錄下。這位老人讓我看到在儘管痛苦的生活中人們仍能展現出能量,從此我熱衷於體現和記錄這些時刻和街頭生活的攝影。

「我從來毫不費力地找到我想要拍攝的對象,因為在蘇丹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像這位英雄人物一般努力生活的人,我稱他們為「街頭英雄」(street heroes)。」

Photo Credit to Abu Bakr Al-Hashmi

蘇丹在我們亞洲區域的新聞和媒體上免不了只有惡耗的時候才能登上主流畫面,亦因此我們能看見的畫面就總是只有極度的混亂、逃命的人們、可怕的屠殺和軍閥。但對當地人如Abu來說,蘇丹既是他們成長和深愛的祖國,亦是一個擁有豐富文明歷史的國度:「蘇丹人民自古就有庫什王國、阿羅哈王國等眾多文明和王國,其所有文化沒有因時間而消逝,但至今依然存在於我們日常的生活中,例如蘇丹男子仍然穿著白色的賈拉比亞(jalabiya)和頭巾,而婦女則穿著白色或彩色的托普(toob)。在我成長的環境中,蘇丹人都是善良、寬容的人,他們會招待客人並為飢餓的人提供食物,這些都是古文明為我們流傳下來的資產。」

談及蘇丹過去數十年斷斷續續的戰役和傷害,Abu感到十分無奈和痛苦,但亦不是無中生有。對於一直在經歷著國家變化的人民,他們看見自己國家場景的弊病和總是隨時爆發的危機,「蘇丹自古以來就被種族主義和地區主義所纏繞,以至蘇丹西部地區的部落衝突較多。也許一開始是出於無知,但走在我們今天這個時代,這些前設和偏見已通過積極的行動而內化於人們心中,所以衝突總是一觸即發。這裡也擁有豐富資源如尼羅河和廣闊的農田,這些天然資源也是蘇丹衝突的起因,因為許多人渴望獲得這些資源而蓄意製造混亂。」

我們深知這一點,但我們將繼續熱愛這個國家,保護它免受這些人的侵害,讓它享有和平與安寧(But we know that very well, and we will continue to love this country and protect it from these people, so that it may enjoy peace and tranquility)。

「我希望向我的亞洲兄弟姊妹傳達的信息是,我們祝願你們能夠更加繁榮和進步,我也請你們為蘇丹的和平祈禱。現在我們正在與稱為快速支援部隊的民兵進行戰爭,他們試圖破壞喀土穆並大量殺害平民,想要以武力奪取這個城市。當我現在正在和你聊天的時候,首都的戰爭正在激烈進行,民兵用槍威脅我們,強搶去所有的錢和汽車,這也迫使我離開本來的家,我現在離家很遠只為保命。他們對首都喀土穆的所有公民都是同樣的暴戾。但求真主保佑蘇丹軍隊能很快就擊敗他們,我們也可以再次回家。」

Abu每天早上都會發出限時動態,展示他在暫住的屋子天台舉著右手向天,以阿拉伯文禱告,祈求和平和安全能早一日臨到蘇丹。

Photo of Abu Bakr Al-Hash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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