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漢思牧師（Rev. Hans Lutz）在美孚已經居住了四十五年。他作為瑞士人的外觀在這本地人為主的社區顯得十分突出，同時他也是一個名正言順的老街坊。我們在他寧靜的單位，坐在他那個有陽光照進來、帶雀鳥聲的露台旁邊，好奇地一頁頁揭曉著Hans如何多年參與在香港的社區，並且他在香港勞工歷史的付出和重要性。
Hans於1936年在瑞士伯恩(Bern)出生，他出生於一個基督教家庭，並在教會的呼籲下在青年時接受神學教育訓練。後來他到了法國跟隨一位工人牧師生活和在工廠體驗工作，切身體會勞工每天的掙扎和工廠的苛刻環境。從此他獲得生命啟蒙，透過基督教會崇真會（Basel Mission），32歲的他被差派到當時工業發展如火如荼的香港，並開展了他服侍香港勞工的一生。
「我來香港的時候被告知一定要乘船來，因為那時的機票非常昂貴。我獨自一人出發，踏上路程前往香港與當地的團隊集合。」Hans回憶道。當時崇真會為預備他來港所需的經驗和知識，他先到英國和印度作學習和觀摩，再乘船經過斯理蘭卡、星加坡、曼谷及馬尼拉，每到一個地方，便去接觸該地區的工業宣教工作，終於完成漫長的旅程到達香港。「當時崇真會的工作主要以客家話為主，影響力和前景有限，所以當我到達後，我先要學習廣東話，並且用一年時間熟悉香港的環境、食物、教會和文化等。當時的香港仍有徙置區，我看見人們會全家大小在剪裁牛仔褲和穿膠花，本地人們的生活十分基本和簡樸，這為剛到達的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完成一年的本地訓練後，Hans就搬遷到荃灣居住和工作，他是當時團隊中唯一一個外國人，亦是那個年代稀有地出沒本地人社區的外國人。長沙灣的寮屋區、還未有大橋的青衣、在天台學校上的教會⋯⋯這都是Hans當時經常出入，仍然記憶猶新的地方，他真正與本地的香港人一同相處、生活和以同一視線了解他們的需要：「當時的香港可說是處於種族隔離的狀態，一般在香港的外國人會在香港島生活和工作，本地人則在另一端的九龍和新界過著自己的生活。我會形容雙方也對對方的人生不感興趣吧，這和今天香港的景象很不一樣。」Hans全時間跟隨香港基督教工業委員會工作，最初的內容主要為當時在荃灣的工廠工人提供簡單培訓和講座，主題包括勞工權益、領袖訓練等。「當時的勞工法例非常欠缺對工人的保障和保護。當我為年青工人開辦講座時，起初也有感受到他們的不信任和保留，始終我是一個外國人向他們講解本地的事吧。但整體而言，在我多年的工作中我並沒有感到太多文化差異或困難，雖然他們大多未完成學業，但都是年青上進的人，積極想要改善自己的生活。」Hans說。
Hans身於的工委會亦會就勞工的工作環境和條件作資料搜查和研究，發表結果和向立法會等政府機關提出改善建議，其中他們曾參與的議題包括有薪分娩假期、每周一天休息日、遣散費條例以及中央公積金等今天仍然十分關鍵的福利：「當時的女性工人放產假是沒有人工的，在問卷調查中，我們發現即使她們能放產假，她們仍會選擇額外工作或以其他散工賺取外快，因為無薪產假令她們難以養活家人。」在工委會團隊的推動及爭取下，各種勞工法例得以在香港訂立，包括有薪分娩假期在1981年修例為帶薪，薪酬是原來人工的三分之二。今天香港不同的法例和條件得以與國際接軌，在漫長的完善歷史中原來Hans一直是不可或缺的參與者。
「香港一直是一個流動性很高的社會，我記得一次搭的士，那位司機和我分享他的兒子正準備成為醫生，這樣的機會和家庭經濟的改善在其他國家並不常見，甚至不可能。七八十年代，我所服侍的香港人雖然貧困，但他們總有著那份樂觀和信念，相信明天會更好，只要願意努力就能改變。」從2005年開始，Hans 出任工委會執委會主席一職直到2020年9月為止，他持續帶領工委會發展長達十五年之久。並且轉眼間，一口流利廣東話的Hans已為香港勞工奉獻五十年，從不休止：「對我而言，一直鼓勵著我留在香港和繼續我的服侍的原因是這裡的人們。那時我們的團隊能夠看見我們的工作如何為人們的生活帶來確實的改善，這令我感到十分鼓舞，我亦感受到我們是整個社區的一份子。」
除了投入香港勞工事務外，Hans 對香港社會之廣泛貢獻更是不可勝數，從來港不久後，他便參與創立荃灣合一社會服務中心、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及國際特赦組織香港分會等。2000年初，來港尋求庇護的人數開始上升，Hans 非常支持基督教勵行會（Christian Actions）幫助流離失所的尋求庇護者和難民。他的堅定決心促使基督教勵行會於2003年成立難民服務中心，到退休後他更領導難民關注網絡及亞洲移民中心（Asian Migrant Centre）的義務工作。他一直身體力行地關心和服侍在香港社區中有需要的群體，正如他在訪問中多次向我們說：「不論環境如何，總會有能夠做的事。（There is always something you can do）」。
經歷五十五年在香港的日子，Hans來年終於會回鄉，正式搬回瑞士與家人團聚。「我會掛念香港，特別是所有我遇見的人，我在這裡認識了很多一生的朋友，他們對我十分親切友善。我會懷念這裡的文化活動，始終回到我的家鄉Bern，那裡不是個大城市，不像香港般能輕易觀看不同的表演和音樂會。我也熱愛這裡的環境，即使我在這裡住了五十五年，我仍然能夠找到我未曾認識的地方。」問及離開香港前必須要做的事，一直熱愛在香港爬山的Hans高興地分享他準備再上一次大東山，「我會慢慢地行，但不要以為我做不到！」今年87歲的他自豪地笑說。
我們很榮幸能在Hans離港前得以認識他和與他對談，更衷心感謝他多年來對香港市民和社區的全心擺上。
Reference:
https://www.hkcic.org.hk/post/m0203
https://www.christianweekly.net/2013/ta201958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