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烏幹達馬拉松選手麗貝卡·切普特基(Rebecca Cheptegei)的悲劇性死亡引發了全球對性別暴力的討論。這位剛剛參加完巴黎奧運會全馬的運動員,遭到前男友淋汽油縱火,身體有多達八成的燒傷,最終重傷不治,年僅33歲。
針對女性的暴力和歧視是全球當前最普遍的人權問題之一。聯合國在2023年曾指出「實現性別平等還需要300年」,在世界各地,婦女的權利正在受到踐踏、威脅和侵犯。尤其是非洲國家,傳統社會文化對女性的壓迫與忽視依然根深蒂固。
要倡導性別平等,烏干達女性組織Because of Her Uganda認爲,關鍵在於讓女性的故事被看見。「 世界上的女性歷史並沒有得到很好的記錄或關注。烏干達的歷史上有關女性有許多空白,我們不知道誰是第一位女權運動家,也不知道誰是第一位進入政府的女性,但這些都是我們必須瞭解的。」該組織的創辦人Keshia Kenyangi和Uwera Portia在與Stories Not Far的視頻對話中說。
居住在烏幹達首都坎帕拉(Kampala)的這對孖生姊妹在2022年創立了Because of Her Uganda,旨在通過媒體、教育和藝術的渠道,講述非洲女性的真實故事,打破傳統的性別刻板印象和偏見。「講故事(Storytelling)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因爲我們(非洲)大部分歷史沒有文字記錄,許多都是口耳相傳下來。」
「然而,在這些故事中,女性的視角往往被排除在外,這使得烏干達人們很難了解到有關女性的貢獻。因此,講故事對我們至關重要,這是我們國家和人民習慣的獲取知識的方式。」這對27歲的姊妹說。
「我們女性實際上創造了許多成就,但不知爲何,這些故事從未出現在主流媒體中,也沒有載入我們的歷史書。我們需要努力將這些故事帶回來,讓女性感受到在社會中擁有主導權,並爲我們的進步感到自豪。」
在法律界工作的她們分享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先驅人物 — 伊莉莎白·寶迦雅公主 (Princess Elizabeth of Tooro)。這位土柔(Tooro)王國的公主是烏干達第一位女律師亦是第一位獲得英國律師資格的東非女性。儘管她一生為國家作出了許多貢獻,作為女性,她的事蹟並沒有那麼廣為人知,也沒有那麼受到尊重。
「如果我們不開始講述她們的故事,其他人也不會這樣做。那麼,我們如何確保女性的文化與男性分開,帶出這些女性的故事?我們如何在推動文化發展方面發揮作用?一切要從故事開始。我們首先嘗試改變以男性爲主的敘述,因爲烏干達非常保守,現有的非洲文化阻礙了我們的法律進步。我們需要通過展示數據和證據來改變人們的態度,讓人們看到非洲女性不僅僅是他們所看到的那樣存在。」
【讓烏干達的女性被看見】
傳統敘事中的烏干達女性通常被描繪爲妻子,性格順從,擅長做飯和打掃。然而,女性的角色和影響遠不局限於家庭。爲了瞭解女性對烏干達過去和現在的貢獻,Keshia和Uwera花了大量時間研究並接觸不同階層的女性。在每年三月的婦女節,她們將這些故事彙集成展覽,向公衆展出。截至今年,Because of Her的展覽已舉辦到第三屆,展出了從革命性女性運動家到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女性的故事。
「我們關注的是在各自領域中處於領先地位的女性,尤其是對女性非常不受歡迎的領域。例如曾經擔任政治家的女性、在心理健康領域工作過的女性,女性運動員,她們寫下了改變女性思維方式的重要故事,她們所處的位置是沒有人想到女性能夠進入的。」這對姊妹說。
其中一個故事講述了一名女性運動家在2013年反對烏干達反色情法案的重要作用。當時,該國道德事務部長聲稱強姦案和猥褻兒童事件的發生,部分原因在於女性穿着過於暴露。爲了保護女性和遏制不道德風氣,他提出了《反色情法案》,禁止女性穿着露出容易引發性慾的部位,例如短於膝蓋的裙子。違反者將面臨罰款或長達10年的監禁。
這項提案引發了社會廣泛討論,不少人認爲這剝奪了人民的穿着自由。「這位女性運動家在動員活動人士和衆多社交媒體用戶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讓公衆意識到這項法律不會帶來任何好處,並且應該允許烏干達女性按照自己的意願穿着。在她們的推動下,這項法案最終被撤回。」這對姊妹說。
除此之外,她們還展示了曾作爲女王和部落首領的女性故事。作爲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國家,烏干達目前已認證的部落有65個,這些民族擁有各自不同的文化,分佈於全國各地。「我們展示了生活在自己部落中的女性,其中一些是部落中的戰士,以證明她們一直存在,只是沒有人把我們女性寫進故事裏。」
展覽另一個重要的目的是讓社會上普通的女性被看見,例如展覽上展示了烏干達第一個女性電視製作人,但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獨自完成整個節目製作,包括漫畫、劇本、寫作等。「對我們來說,加入普通女性的故事非常重要,因為正是這些普通女性改變了我們的社會。如果沒有人關注這些平凡的女性,那麼她們的故事就不會被說出來。因此,對我們來說,將日常女性納入其中非常重要,因為她們所做的事情推動我們前進,而她們從未獲得任何形式的讚譽或尊重。」
「我們希望展示女性故事的全貌,有時這些故事並不總是光鮮亮麗。我們希望人們瞭解,這些女性經歷了什麼,以及她們爲了達到這個位置或實現這種改變所面臨的挑戰。我們的目標是讓年輕女性能夠看到這些故事,讓年長女性明白,實際上,身為女人和女性的工作是值得尊敬的。」
【女性主義視角下的非洲敘事】
Keshia和Uwera指出烏干達的性別平等最大的障礙是根深蒂固文化和封建習俗。「在烏幹達,我們的許多部落實行一夫多妻制。所以你會發現,當一個男人有多個妻子時,並不是所有的妻子都會受到同樣的尊重。有些家庭的女孩不能去上學,因為她們不是受寵的妻子所生。另一個糟糕的文化是割禮,主要是東部地區發生。從這些習俗可見,我們社會並不將女性視為一個整體。」
因此,除了每年的展覽工作,Because of Her專注於公眾教育,希望將非洲對女性傳統的思想消除。「我們要做的是透過教育實現性別平等,將性別意識引入教育中,因為很多東西都是以父權制為中心思想教導給孩子們。如果我們能夠將這些女性的故事納入我們課程的教學中,那麼年輕人就會真正理解女性的貢獻和知道如何尊重女性。」
其中一項Because of Her在今年新推行的公衆教育項目是名爲Empowering Voices的項目,旨在通過女性主義視角促進媒體和藝術領域的性別平等培訓。
「我們幫助記者、藝術家、電影製作人和創作者識別性別偏見及其產生的原因。我們還在學校提供有關女性主義教育的短期培訓,反響非常良好。我們發現,實際上藝術和媒體領域有很多人需要這樣的教育,因爲這些資訊無法在任何地方獲得,而如果你沒有學習過法律和社會科學,可能無法真正理解人權研究與社會意識研究之間的互動。」
Keshia和Uwera表示,現今人們對非洲女性的看法與現實往往大相徑庭。世界上仍有許多人對非洲女性的印象停留在她們生活在烈日下的某個村落,照顧衆多孩子,而她們的故事和經歷常常被忽視。
「我們想展示非洲女性的多樣性和身份。我們經歷了與世界各地其他人相似的一切,我們不只是一位戴着大帽子的黑皮膚女性,遠不止於此。非洲女性勇敢、堅強,並且有能力在各個領域取得成功。」
「我們希望大眾能夠更多地瞭解和參與非洲女性的故事,因爲公衆不知道的東西太多,關於非洲女性的錯誤信息也層出不窮。非洲女性也是人,我們存在於人類的各個階層,並且不斷努力讓世界變得更美好。我們會悲傷、快樂;我們弱小但亦強大;我們貧窮但富有。我們希望讓人們能夠人性化地看待非洲女性的經歷,並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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