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透過早前採訪的羅馬尼亞藝術家Mihaela Lazslo 認識了身在香港的Maggie T。Maggie喜歡簡約的藝術,並且她熟悉Mihaela的作品和她的天使畫像。Maggie同樣來自羅馬尼亞,並以香港為家。恰巧這個月是她慶祝來到這邊的世界的廿二週年。她熟知香港的不同地方,在見面的當日,她相約我們到上環一間半開放式的隱世咖啡廳:「我從前曾經住在這一區所以很熟悉這一帶,我特別喜歡這裡,因為比較寧靜。而且這裡會有很多人放狗,我很喜歡狗。」她笑道。
「我的名字叫Maggie,我也有一個羅馬尼亞語名字(和很多花名),但當我去不同國家時,發現很多人都不懂得讀,當時有人提議我用Maggie這個發音相近的英文名,我就一直沿用到今天。我出身於羅馬尼亞中部的Câmpulung,那裡是瓦拉幾亞封建國家(feudal state of Wallachia)的第一個首都,是個有悠久歷史但很小的小鎮。」Câmpulung,或稱 Câmpulung Muscel,是坐落在喀爾巴阡山脈(Carpathian mountains)的外圍群山之中,周圍有樹木茂盛的長峽谷和阿爾傑什河的支流穿過。純淨的空氣和優美的風景使Câmpulung成為受歡迎的避暑勝地。該鎮被認為是瓦拉幾亞最早的城市化定居點之一,當時撒克遜殖民者透過引入德國城市文化使其開始發展,該鎮存在的最早書面證據可在當地的Câmpulung教堂中找到,追溯到1300年。由於小鎮擁有許多從十八世紀起都未曾改建過的建築,這裡的景色使整個小鎮都仿似一個定格於歷史的時間膠囊。
【羅馬尼亞人眼中的羅馬尼亞】
「小時候,我的父母會在夏天帶著一家駕車到羅馬尼亞的不同地區旅行,那時我就驚訝發現,原來羅馬尼亞的其他地區和我一直自己居住的地方會如此不一樣。我曾經到過一個城市,當地所有的文字都是用外語,所以街道上的路牌、餐單上的食物,甚至周圍的人聊天我都讀不懂又聽不懂,那時的我感到就像去了外國,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然而這也確確實實是羅馬尼亞的一部分。當然在一些運用雙語的地區你仍然可以使用羅馬尼亞語溝通,但我記得當地人的口音也會令我十分著迷。又例如在沿海的一些古老村落,你會找到只說俄語的社區;或者在我家鄉的山脈的另一邊,那裡的人也是用羅馬尼亞語,但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口音,這也是羅馬尼亞。由此可見羅馬尼亞是一個擁有多元文化的國家,並且多年來被周圍的巴爾幹國家所影響。我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接觸不同地區、不同傳統、不同調性和處事方式,我會視之為我們的優勢。我們雖然有眾多民族,但我們隨時間學習到如何好好共處,既有不同面貌,又共享著這個我們人民的核心。」Maggie分享道。
當國內不同根源的人民有著如此不同的文化時,那羅馬尼亞人共同擁有的特質又是什麼呢?Maggie回憶道:「其中一個我會說是對壞事或不幸的幽默感。不論在哪個年代或社會背景,羅馬尼亞人都習慣以笑話或嘲諷來回應生活或社會上不幸的事和難關。早前你們分享的快樂墓園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雖然我的地區沒有快樂墓園般的建設,但我小時候也會很詫異為何在喪禮中,長輩們會高興地說著已逝的人生前的傻事,並以此說笑和歡笑。長大後我發現這是我們應對悲傷的方法,我自己也承襲這樣的傳統。」
根據威爾斯大學學者Maria Nita的學說,從羅馬尼亞文化可以識別出兩種對死亡的態度:一是對「死者」的虔誠崇敬和理想化——據稱是後來羅馬的影響,第二種則是沿於更古老的土著文化,以對死亡的不敬和幽默的態度為特徵。就像薩滿教處理疾病和死亡的做法一樣,他們會以笑聲和嘲笑來引出身份的改變或轉變。在傳統的羅馬尼亞喪禮,家人和朋友都穿著黑衣,坐在打開的棺材周圍進行三天的守靈,他們對死者採取不同的態度——從悲傷時在棺材前哭泣,到安靜甚至愉快的談話,同時互相提醒要遵守所有仔細的習俗。這些習俗的範圍很廣,例如每天在棺材上用乳香繞圈三次;不能背對遺體,如果不小心這樣做就要在衣服上找到一個小斑點,並把它放在棺材上;不可以讓蠟燭燒;必須在正門上放一條黑圍巾等等。這些仔細而繁瑣的習俗可以被解釋為一種葬禮正念(mindfulness)——將注意力集中在當下的練習。透過將注意力集中在屍體上,這些多義葬禮習俗不斷提醒著人們,他們正在與死亡(mortu)打交道,「死亡」被視為是一種短暫而矛盾的存在,就像處於繭狀狀態。與西方強調透過慶祝死者的「生」不同,羅馬尼亞葬禮的特點是著重當下、關注這些儀式的每時每刻的發展,以及與死者的密切關係交流。
【屬於Maggie的雙城記】
談及死亡觀,我們也不禁感興趣到底在今天的羅馬尼亞,神話和宗教信仰等超自然元素是否仍然活躍於現代城市當中,又是否真的如書本所言 —- 為羅馬尼亞大眾所津津樂道。「我記得我小時候當我和我的表兄弟姊妹一同在外婆家渡假,晚上我們會在床上偷偷地交換大家認識的可怕神話傳說,當外婆發現時就會嚴厲地叫我們馬上睡覺,又會讓我們不要在家中說這些故事,免得引來一些壞的精靈進屋。後來有一次外婆得了急病,當時只有我和一個年紀相若的親戚在家,於是我們兩個孩子就要獨自走到附近的親戚家求助。當時已經是深夜,共產政權時的羅馬尼亞亦總是在制電,鄉村裡沒有任何街燈或來自屋中的燈光是等閒事。我們兩人拖著手,在極度黑暗和寂靜中走路,當時我就想起一直以來聽來的傳說,小孩的我當然感到十分害怕,但幸好當晚出現了非常皎潔的圓月,終於照亮了我們要走的路徑,當時的心情實在十分深刻。」Maggie回憶道。
「我會形容我外婆的一輩相對十分恪守信仰,教會是他們生活的一大部分,亦是社區的核心,參與了人生中生死紅白大事;到我父母一輩,因為當時共產政府對宗教有各種嚴苛的政策,所以人們不能如此公開地實行信仰;到我這一輩則是有更寬鬆的選擇,我對於傳統信仰和習俗都仍有一定的知識,但個人來說並不是嚴格遵守和信奉。也許有些人會覺得很奇怪,但我仍然相信天使和靈界的存在 —- 我相信在生活中總有天使看守和保護著我,而逝去的前人也會化身成天使守護著後人。」
當日在小鎮和鄉村成長的Maggie,到大學時期在羅馬尼亞修讀外語,其中專修英語和俄羅斯語。後來她一度到土耳其工作並再自學了土耳其語。然後她得到一個來香港工作的機會,從此就定居這個離羅馬尼亞8,182 公里的城市。「我很喜歡在香港生活,這裡確實是個大都會,可以遇見和認識很多來自不同國家和背景的人。生活在香港,我可以輕省地運用和練習我的英語,不會有人因為我的口音而令我難堪。在歐洲的時候,當人知道我是來自羅馬尼亞,有時也會少不免感到一些對我國家的前設和定型。然而我在香港和周邊東南亞國家工作多年,我從來沒有遇到如此的障礙,令我感到很自在。」
Maggie分享到羅馬尼亞人口在香港並不多,但他們也會不定時聚在一起見面和分享食物,亦期待與更多香港人分享羅馬尼亞的文化和美麗:「當我認識新的人時,人們總喜歡問我的工作是什麼,但我的行業並不是那種刺激有趣的工作,於是談論我的工作就成為了一個技術討論,甚至成為『話題終結者』,而你並不會認識今天這些面貌的我。所以希望大家下次遇到我或其他不同文化的人時,不要總是問工作的事,但你可以認識和了解他的國家和文化,也許會帶給你很不一樣的發現。」Maggie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