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團結能拯救塞爾維亞人」(samo sloga Srbina spasava)—- 位於歐洲東南部、巴爾幹半島內陸的塞維爾亞,在各個時代都抓緊並呼喊著這句國家口號。在人民起義對抗強大的鄂圖曼帝國時、在二次大戰的鬥爭時、在國家的宣傳機器上,甚至在今天的政治舞台仍是。這句口號代表著塞維爾亞人民族危機時的號召,卻也令人民想起國家曾懷抱的自豪期望和一次又一次黯然苦澀的失望。
遠在15世紀,塞爾維亞被鄂圖曼帝國征服與佔領長達四個世紀,塞爾維亞獨特的文化發展受到了極大阻礙,但當時保衛塞爾維亞的科索沃戰役與其民族英雄卻被人民深刻記載和流傳,成為塞爾維亞民族苦難的象徵及近現代的民族認同支柱。重獲自主權、成為大帝國的夢從此萌生。
至於塞爾維亞在世界史較為人深刻的出場,莫過於著名的薩拉熱窩刺殺事件。奧匈帝國吞併當時塞爾維亞盼望成為王國一部分的波斯尼亞,高漲的反奧情緒演化為行動,在極端民族組織塞爾維亞黑手會和波斯尼亞青年會的計劃下,奧匈帝國皇位繼承人弗朗茨.斐迪南及其妻子在1914年6月28日到薩拉熱窩進行訪問時,公然在街上被少年普林西普開槍擊中身亡。這次刺殺事件引發歐洲政局的連鎖反應,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引爆點。刺殺所映出與波斯尼亞理不清的民族認知,亦預告了往後南斯拉夫的野心與缺憾。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塞爾維亞開展其主導的南斯拉夫王國的形成。對許多塞爾維亞人來說,這是一個歷史性勝利——塞爾維亞收歸周邊民族擴張為一個更大的國家,首都貝爾格萊德成為政治中心。然而,這種統治也引起了其他民族群體的強烈不滿,塞爾維亞人被視為霸權者,埋下了後來日益加劇的緊張局勢的種子。
南斯拉夫的宏願並沒有因第二次世界大戰而被消滅,在關鍵領袖約瑟普·布羅茲·鐵託的領導下,南斯拉夫轉化成為一個社會主義聯邦。被評價為「仁慈獨裁者」的鐵託,是戰後首位敢於與蘇聯決裂的共產黨領袖,在冷戰期間罕有不投靠美國或蘇聯任何一方,強勢帶領南斯拉夫走上獨有的鐵托主義路線。為了解決民族之間的衝突,鐵托推動各族間「友愛團結」,各族平等和互相尊重,建立在各族共融下新的「南斯拉夫人」身份。
1950到1960年代初期,南斯拉夫的經濟成長顯然超過其他共產黨所領導的國家。塞爾維亞人享有免費醫療、教育、文化活躍和自由旅行的權利——這些特權在當時的東歐國家並不常見。成功隨之而來的驕傲感不斷增加,許多塞爾維亞人真誠地接受了南斯拉夫的身份,並支持鐵託的南斯拉夫人團結的願景,相信他們的模式是有效的。
然而夢想的維繫者鐵托在1980年逝世,人們忽然發現長期以來南斯拉夫之所以不致解體,全有賴於鐵托的個人魅力、國家對抗外敵的凝聚力與共產黨統治機關,各種弊端卻隨領導逝世接連爆發。南斯拉夫開始走下坡路,國內各民族之間的衝突不斷加劇。對塞爾維亞人來說,這是一個令人困惑且緊崩的日子:有些塞爾維亞領導人和知識分子開始呼籲塞爾維亞民族主義,亦有人仍然忠於南斯拉夫的理念。同時,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和其他民族則要求更多的獨立和自治,進一步疏遠了塞爾維亞人,這種緊張局勢最終演變為全面衝突和聯邦的解體,並發展為牽涉多宗種族清洗和戰爭罪行的南斯拉夫內戰。
90 年代的塞爾維亞充滿了戰爭、國際制裁、經濟崩潰和社會動盪。1999年,北約因科索沃衝突轟炸塞爾維亞,更進一步加深了民族創傷。這是塞爾維亞人一段痛苦不堪的回憶,許多塞爾維亞人因自己參與建立和領導的國家迅速崩潰而感到被背叛,內戰亦讓塞爾維亞人在國際社會中經常被描繪成戰爭的侵略者,造成深刻的孤立感和防禦感。
對許多塞爾維亞人來說,南斯拉夫成為了一個複雜而難而消化的夢:要么是一個失落了的天堂,要么是一個有缺陷的實驗,但不論是那種看法,塞爾維亞人在這些年確實經歷了一段失寵的歲月——從一個受人尊敬的多民族國家的中心,淪為忍受暴力、貧困和指責的境地。直到現時,塞爾維亞仍掙扎於國內經濟低迷和高失業率,人們爭論是否要加入曾傷害他們但代表著開放市場的歐盟,現任總理武契奇及其政黨長期掌控的選舉格局亦令人民感到窒息無力。
就在今年3月15日,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迎來該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抗議活動,多達20萬民衆走上街頭,抗議在2024年11月發生的火車站坍塌事故中的腐敗和奪去了的15條人命,背後所反映的是塞爾維亞人積累多年的困窘和不滿。
南斯拉夫的夢碎與裹足不前的現況,塞爾維亞人所體會的國家是五味雜陳的,並總被那「本來可以實現」的過去所盤繞:我們現在能否建立一個更美好的國家——還是我們已經永遠失去了重要的東西?今個四月,我們繼續以故事帶大家體會塞爾維亞人的視角與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