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剛果終於逃離利奧波德二世的毒手,被比利時政府重新收納為殖民地,但幸福的日子並沒有因此到臨剛果。身不由己、命不由人仍然是剛果人的現狀,剛果人早已對自己的國家失去控制。
數年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當時幾乎整個非洲都處於歐洲人的統治之下,來自殖民地的男丁被帶進歐洲為殖民統治者作戰。法國和英國向歐洲派遣了數十萬非洲和亞洲士兵,他們經常被派到最嚴苛的前線作戰,只有少數人能倖存下來。
當時的比利時政府拒絕這種做法,想過讓剛果維持中立。然而這項決定並非源自於對人的關懷,也不是出於對殖民軍戰鬥力的懷疑。他們擔憂的只是剛果的參戰會損害當地的勞動人口,更怕會影響他們作為殖民者至高無上的地位。根據當時歐洲的主流觀點 —- 即白人優於黑人—- 比利時當局擔心剛果士兵進入比利時會動搖他們的威望地位。
當時執權的亨利總督曾寫道:「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我讚賞將土著部隊運送到比利時所帶來的積極成果[…]但如果我們派遣原住民去歐洲與白人士兵作戰,甚至打敗他們,我們如何在原住民社會中保持他們對歐洲生活方式的尊重和必要的威望? […] 我們依靠武力來征服我們的原住民,我們也將教會他們用這種武力來對付我們。」
雖然相隔數千公里,但作為人類史上第一次死傷慘重的「世界大戰」,作為殖民地的剛果注定要捲入這場腥風血雨之中。為了召集更多兵力,比利時最終決定徵召剛果士兵守在非洲前線保護這片領土,以對抗德國侵佔寶貴資源。
另一邊廂,當時亦有少數的剛果人已經身在比利時,並志願參與在歐洲的戰事。在殖民當局的隔離和歧視下,愛國心和責任感並不太可能是這些剛果人入伍的原因。事實是大多數剛果人生活在比利時工人階級社區,沒有固定工作和收入。若加入軍隊,免費的衣服、一日三餐和報酬可想像是非常誘人。當時的剛果人亦與其他歐洲人一樣,誤判以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因而欣然放棄自己的未來和性命。
自剛果人被引入戰場,剛果軍隊最為人們所銘記的戰績是將德國軍隊趕出盧安達和烏隆迪,並在六個月後佔領了塔波拉和馬亨蓋,但戰事亦造成接近27,000剛果人死亡。1918年一戰結束,大難不死的剛果士兵也難以重回正軌。戰時他們志願參軍,為的是改善自己的物質環境,但戰後卻失去本來僅有的,比以前更貧困。他們把自己的青春留在了戰壕裡,很多人在前線的泥潭中吸入了有毒氣體、患上慢性支氣管炎。無論是身體上或心理上,沒有人能在這場戰爭中毫髮無損。
然而剛果的付出和犧牲對比利時來說似乎毫不重要。當時英法都有在本土建立紀念碑,對殖民地士兵的犧牲表示感激,但比利時不但從沒有在本土設立紀念碑,更從未承認過剛果在一戰的付出。戰後比利時政府在多項記錄剛果人參軍的數據上都不能提供正確數字。軍隊管理部門拼寫錯部分剛果人的名字;在歷史上留下名聲的剛果士兵卻沒有出現在官方名單上;有人的名字被重覆記錄。
那些在戰爭結束前就消逝的士兵就此從1918年1月起被世人遺忘。這些年輕人是誰?他們是怎麼參軍?他們經歷了什麼?他們倖存了嗎?這些故事和人生彷彿就像沒有存在過一般。
為了糾正這份遺忘,2010 年,兩名居住在比利時的剛果婦女 Letty Bunga 和 Anne Georgine Dibua Athapol 主動在斯哈爾貝克公共力量紀念碑前悼念陣亡者,並在報導中分享:「您是否知道,數以千計勇敢的剛果士兵和居住在比利時的剛果人民作為志願者在比利時、非洲和亞洲的前線為比利時作戰,取得了艱難的勝利並犧牲了?他們參加了1914年至18年以及1940年至1945年間在伊瑟爾和塔波拉、塞奧、多多馬、馬亨蓋、基戈馬、基特加、尼安薩卡班巴雷、阿索薩、埃塞俄比亞、甘貝拉、緬甸和中東地區的戰鬥。我們要緬懷來自剛果的父母和祖父母的勇敢,並向他們敬獻花圈。」
終於在2023年,比利時聯邦政府舉行特別儀式,首次紀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為比利時而戰的剛果士兵。作為殖民地,剛果人沒有選擇,他們被迫接受資源被強搶、人民被勞役傷害、甚至被徵召上前線打一場不屬於他們的仗,換回本應就屬於他們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