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尼亞東南部的一個城市Ploiești，那裡被譽為「黑金首都（The Capital of Black Gold）」，因為它盛載著支撐羅馬尼亞的油田和相關工業，它亦是將首都與特蘭西瓦尼亞和摩爾達維亞地區連接的交通樞紐。就在這個繁忙而工業化的城市，我們認識了一位出身於Ploiești的藝術家，她的作品處處流露著羅馬尼亞傳統的設計和色彩，述說著她對自己根源的熱愛和傳承。

「我的名字叫Mihaela Laslo，我在1996年修讀博物館遺產修復和保護課程，我第一次接觸傳統藝術也是在我的村莊博物館。當我在那裡工作時，他們收藏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量傳統服飾，我覺得它們非常漂亮，我因此受到了啟發並從此愛上羅馬尼亞的傳統民間藝術。過往我主要以傳統的玻璃和木製品為基礎創作，後來到2007年我開始加入不同的畫材，近年特別喜歡水彩和塑膠彩。」Mihaela是一個帶著開朗笑容、身穿刺繡襯衫的太太，她友善地與我們介紹她的工作室，牆上掛著多幅色彩溫暖而鮮艷的作品，桌上放著各種的畫具和乾花，是一個家居和創作融為一體的溫馨空間。

Mihaela的作品大多是以一位紅髮的女孩為主，她被各種屬於羅馬尼亞的意象和符號所包圍，亦令人聯想起一些傳統聖像畫的構圖。「我很喜歡紅色所展現出的力量，這是一種如此溫暖的顏色，它讓所有的畫都充滿活力。有時我也會用金色頭髮的角色，但這取決於整幅畫的調色板。所以，當我畫草圖時我會想像畫作會是什麼樣子以及哪種顏色更適合女孩的頭髮，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會用紅髮，因為我實在很喜歡它的形象。」

【隱藏著密碼的刺繡】

「其中一個傳統手工藝最吸引我的地方是每件刺繡、每個圖案都有著它的代表意義和製作者的信息。從一件刺繡作品的設計，你能夠看出製作它的人是從哪一個地區出身。我們亦會加入不少基督教和傳統神話的象徵元素，例如耶穌基督、聖徒、熾天使和生命樹等，因為這些是我們生活和信仰的一部分。」Mihaela解釋道。

在羅馬尼亞傳統中，過往人們穿著這些服飾的目的是為與宇宙中看不見的力量對話。因為織物上帶有以信仰為基礎的符號，紡紗和編織會因此而被視為神聖。其中例如公雞的圖案代表守望晝夜和善惡之門；眼睛代表心靈的窗戶，而一隻眼睛的圖案則能守護並抵禦邪靈。從前的婦女會被形容為用靈魂刺繡著她的衣服，雙手只是聽從內心的指揮。她們會向上帝祈禱：「啟發我的衣服，讓它成為我靈魂的奧秘」。人們相信襯衫上的符號和幾何形狀都是為了產生和引導它們所代表的能量，胸部和袖子上的刺繡會將能量引導到全身，並沿著手臂到達手中。

即使到今天，羅馬尼亞服裝的形式和裝飾仍保留了早期神話思維所特有的部分符號。當然，這不等於刺繡會是單調或統一，但服裝設計仍帶有多樣性，並且會反映出擁有者的生活地位或社區地位，包括年齡、婚姻狀況、職業、財富和社會地位。設計的不同源自於服裝的用途，例如慶祝特殊場合（婚禮、宗教節日等）。傳統上亦有人認為特定的服裝具有保護作用或帶來好運和生育能力，尤其是給新婚夫婦。

如Mihaela所提，地區傳統也是設計和用色不同的原因之一。在節日或特殊場合穿著的民間服飾上的刺繡一般都嚴格遵循地區圖案，它們的做法也是只有該地區人民才知道的秘密語言。其中錫比烏（Sibiu）喜愛使用黑白圖案，反映了其撒克遜傳統；在南方，人們則較多用紅色、黑栗色、黃色、金色和銀色線的使用，反映了奧斯曼帝國的文化影響；沃羅內特藍色與橙色結合則常見於摩爾多瓦（Moldovia）地區的刺繡。

在香港我們一般只會在特殊或喜慶場合穿著傳統服裝，但對Mihaela來說傳統服飾不只是收藏在博物館的展品或一輩子才穿數次的記念服飾，反而是她們的日常和家族的記憶：「在我的祖父母和我的阿姨身處的小鎮，直到今天，所有人在每個星期天到教堂時都會穿著傳統服裝，這是他們至今仍然活躍實踐的習俗和傳統。」她又向我們展示掛在她工作室的數件刺繡襯衫，「這些襯衫是由我的祖母在我母親出嫁時手製給她的，然後傳授給我；我甚至有一件襯衫已經有超過一百年歷史，是從數代以上的祖先流傳下來的，它們代表著我們的家族和母親們，歷久猶新，所以我把它們掛在我每天工作的地方，提醒著我的創意和生命的根源。」

【用所擁有的打造天堂的美好】

「我們是斯拉夫地區的一個拉丁島。因此，我們需要高度的適應能力和靈活性來保存我們的民族精神不被馴服和不變，也需要極大的決心。所以無論羅馬尼亞人走到多遠的國度，我們都總會帶著讓人記起家鄉回憶的物品，其中刺繡就是一個代表。」Mihaela分享著她眼中的羅馬尼亞和人們，「我們有一個古老的說法 —- 『用你所有的造出天堂（make heaven with what you got）』，我會形容羅馬尼亞人是富於想像又很懂得善用資源。我們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所以我們熱衷於將身邊的環境和生活變得更美麗，我們的花園、刺繡、城堡都是一部分。但這不是在乎擁有多少資源和用多少金錢，而是善用你手所有的。」

「身為一個藝術家或手工藝家，我們的收入在羅馬尼亞和其他國家的分別不大，這絕對不是一個賺大錢的工作。但在羅馬尼亞，只要你有熱誠和才華，成為一個藝術家並不是什麼天馬行空或會被否定的事。你想成為藝術家，就可以放膽去做。我熱愛藝術，而每當我創作時，我感到心靈輕鬆和享受著手所作的，美麗的作品也讓我身心舒暢。我熱愛我的生活和創作。」

2020年Mihaela受邀與當地組織 La Blouse Roumaine合作，此組織旨在弘揚羅馬尼亞傳統文化和保護傳統手工藝師產業，提倡人們應該尊重和購買原創手製的傳統工藝，而不是選購由工廠製作、粗糙抄襲傳統設計的仿製衣飾。為記念組織成立十週年，Mihaela創作了九個來自傳統天主教故事的天使圖案，在城市Timișoara 舉辦展覽和創意工作坊。人們可以用這些天使作為原型，學習和創作屬於自己的刺繡圖案。「天使的寓意是代表我們祖先文化的高貴意志、我們深信的信仰和善與美的使​​者。我希望這些天使能到達各地的人的手上，傳遞來自羅馬尼亞的祝福，亦讓更多人認識我們這個美麗的國家和傳統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