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我有幸參與一個到訪日本東北地區的見學團，親身見證和了解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和海嘯的影響並當地的重建工作。當時的自己對日本地理仍不是十分熟悉，只知道跟隨大隊乘新幹線到仙台，再搭上一程又一程長途旅遊巴前往石卷市雄勝町這個曾經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當時已經是311地震後六年，但從車上忽然看到四圍風景變成空地、石壆和沙堆，就讓我們知道已經進入了從前的市鎮、現在的「受災區」了。

石卷市位於三陸海岸的南端，大致分為山區和平地兩種地形。陸地隨海岸線變窄，不斷形成大大小小的深灣和複雜的海岸線。此外，它亦被列入世界上地震活動最活躍的環太平洋地震帶，海嘯歷史可追溯至1896 年，2011年前亦被1960年智利大地震及其他多次海嘯破壞和影響，可說是與海嘯共存多年。

到埗後我們由當地的領隊帶我們參觀這個樸素而人跡稀少的市鎮。當地較年青的人因為海嘯的破壞失去家園，唯有離開出城尋找工作和生活的空間，令這個本來已經冷清的雄勝町由災前4300多人跌至1100人。我們一行人行經一間又一間的日本傳統房屋，所見的幾乎都只有年長的漁民和在休息的老人，令人感覺十分平靜，但也荒涼。沿著下山的方向走，忽然在我們眼前展開的是一片十分寬闊而空曠的石屎地，前方有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然而這個看來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卻被領隊告知這裡曾有整個熱鬧的商店街、村落，但也被六年前的海嘯沖逝了。當日高達8.6米的洪水、在石卷市奪去3592人性命的海嘯所帶來的絕望固然震撼，但原來看著一切曾經擁有的事物被卷去的空洞、歸無，卻仍然存在於受害者每天的生活和眼前，像惡夢一般提醒著傷痛。記得那時的我看著平靜的海面、聽著浪聲，內心想著原來人站在這個海邊是如此渺小，但生命又是如此真實可貴。

時間來到2020年，以防災措施為名，當地政府在沿海建起了一條由9.7米高的石屎防波堤，立意保護小鎮免受到巨型海嘯再度的侵襲。然而對於這個曾被譽為「日本最美漁村」的雄勝町，這道防波堤卻分隔了居民和與他們共生的大海。石屎牆的高度、厚度，令人完全看不見就在旁邊的海浪，即使將耳貼近牆壁，也再聽不到丁點的浪聲。現時政府正在籌備推出以《海岸線之美術館》為題的美化項目以改善其觀感，當地居民即使曾經歷海嘯的無情，見證地上的美好事物、生命、回憶被帶走了，但大海仍是他們心之所屬，是歷代的依靠和家的象徵。今天他們卻很愕然，亦難以接受他們所愛的故鄉因人為的防波堤「被再度殺死了」。